【红凝*应渊/唐周】08春来复相见
16.
杜怀生这一晚做了很多个梦，梦里的一切都十分真实，公孙九娘与他在初见时的梨花树下含着清澈柔和的笑意，花瓣在空中飘落，她身上的长裙随风摆动，一切是那么的美好。
赶考前的一晚，他柔声许下嫁娶一事，她的心从此盼着他归，紧张、忐忑，也是一日胜过一日的的欢喜。象征着定情的并蒂莲收在怀中，山盟海誓言犹在耳，可惜世事无常......她早一步走，他晚一步来。
她抚摸过杜怀生的脸庞，是惋惜的泪，从她眼角滴落。怀生......你知道吗，我喜欢你，真的很喜欢。能嫁给你，与你厮守，对我而言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......只是阴差阳错，不得圆满。待我大仇得报，就要离开了......真是舍不得你啊。
而后一阵天昏地暗，他看见的是公孙家当年满门被屠、九娘死在箭下。
忽而惊醒，忆往昔朝朝暮暮，更觉今日凄苦。
但他全然不知的是，那并不是梦，是公孙九娘离别前的温存。
公孙九娘走后，朱康也来了。杜怀生原以为是梦中梦，可朱康长叹一声，将他是鬼魂一事告知，杜怀生心中十分复杂，那他看见的公孙九娘......
次日一早，杜怀生急忙忙地前来敲门，两人应了一声，穿戴整齐后在厅堂见了面。
“我昨日见到了朱康。”杜怀生语出惊人。
“他......不是死了吗？”红凝心里有些后怕，昨日那些厉鬼当中不会也有这个叫朱康的人吧......住一晚就要被他吃，太不划算了。
唐周问道：“他找你做什么？”
“朱康托我帮他安葬自己的尸骨。”杜怀生昨日梦中见到朱康时被吓个半死，可眼前这两人怎么毫不吃惊的模样，来不及细想这么多，他又继续说道：“可是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尸骨在哪，总不能将莱阳县翻过来吧。”
“这简单，昨日不是遇见一个收尸的人吗，我们问问他就可以了。”唐周提醒道。
红凝这才想起来这号人物，连忙补充：“我昨日在城西见过他。”
“正好，公孙家也在城西，我们可以再去确认一番。”杜怀生还是想亲眼去看看，梦里的女子始终让他放心不下。
“那现在去吧。”唐周说罢就要动身，只是杜怀生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犹豫，唐周腿伤颇为严重，若他和红凝不方便的话，他自己前去就可以了。
唐周回道：“能走，不必担心我。”一夜的修养调息下来，已经好上了许多，虽然还不能做剧烈的跑动，但正常行走是没什么问题的。
见状，红凝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，三人一同前往莱阳城西，公孙家确如红凝所言，散发着腥臭之气，残破不堪。
“没关系的......等我们找到昨天那个老伯问问清楚吧。”红凝见他一幅心神不定的模样，想安慰几句。
“嗯。”杜怀生呆站了好一会儿，两只手紧紧地互叩着，才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。
城西并没有太多的商铺和房屋，稍稍打听一下就能找到那名老丈的住所——义庄。三人来得早，他还未曾出门，正在院内收拾着满屋的木头碎屑。
老丈见他们来了，不免有些惊奇，嘴上依旧是十分不饶人，“哟，还没死呢？”
“老丈，我们今日前来，是想问您知不知道朱康的尸身现在何处？”杜怀生拿出一张画像，递给他看。
他摸着长长的胡子看了半晌，笃定地说道：“这小子啊......乱葬岗。”
乱葬岗一般是惹了官司的人埋的地方......朱康怎么......
老丈看出他的疑惑，说道：“这小子去赌坊欠钱不还，被抓了起来又没钱赎，被狱卒好好招呼了一番，前些日子还来找我帮忙，我这一天天忙着，哪里有空管他。”
“你们呢管我叫苏老就行了，别老丈老丈文邹邹的。”
“您......看得到鬼魂？”唐周的语气有些不确定，他这个看，到底是像杜怀生的做梦还是真的能见到。
苏老见怪不怪地瞥了他一眼，随即说道：“我常年在生人和死人之间打交道，别说魂，黑白无常我都见过。”
“那您见过公孙九娘吗？公孙家到底发生了何事？”杜怀生快步上前，十分激动地晃着苏老的肩。
提到公孙家，他紧张地打量一眼杜怀生，此人一幅书生打扮，但眼睛极其锐利，脸型硬朗，倒像是......像是......他想到了什么，忽然问：“你是九娘的未婚夫婿？”
“正是。”
“那他们也是九娘的亲属吗？”苏老问道。
唐周回答道：“没有，在下昆仑派捉妖师唐周，这是我师妹红凝。”
红凝尴尬地笑了笑，得亏唐周替她瞒了过去，不然她都没想好自己是什么身份，贸然说出实情恐怕会吓到他们吧。
捉妖师......听闻昆仑派以斩妖除魔、守卫正道为己任，苏老有些迟疑，但他们二人既然是和杜怀生站在一处，那也说明他们并非是黑白不分的人。
苏老看了看四周，确认没有官兵巡逻后，才低声愤愤回答：“胡啸天那个狗官，强占公孙家的媳妇秀琴不成，便让手下杀人灭口，九娘和她师兄战云在外走镖回来后听闻此事，便前去复仇，可哪里能斗得过官府，最后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。”
红凝是越听越生气，明明公孙家什么也没做错，含恨九泉的却是他们，反观为非作歹的人逍遥法外，好在唐周拉着才不至于直接冲出门去找胡啸天理论一番。
饶是杜怀生梦里见到过一些破碎的片段，此刻也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，靠在木桩上用手狠狠地一锤，“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！”
“王法？他胡啸天就是王法！”苏老用力地跺着脚，何家、石家还有李家等等这些高门大户的他都能毫不犹豫下了死手，且在城中各个出口设置了关卡，盘查得严严实实，但凡是跟那些人沾了一点关系的，都不放出城，导致无人伸冤、状告无门。可恨这狗官将上下打点得是妥妥当当，管辖的督府都以为莱阳民风淳朴、安居乐业。
“若想翻案，就必须忍辱负重，找到胡啸天的罪证，再及时上报。”他语重心长地劝道：“你们如今能做的，只有帮那些孤魂野鬼立了碑，他们才能再入轮回，不被黑白无常捉去受苦啊。”
“对了，前些天胡啸天的管家曹应犯了事，因害怕责罚逃了出来，应该还没能跑出城，你们可以去找找。”苏老向他们描述着曹应的长相身材，这样能更方便他们找到，此人与胡啸天的关系极为切密，若能说动他作为证人，暗无天日的莱阳便能撕开一道裂口，藏在污垢里的腌臜之事无处遁形。
近几年里莱阳死的人越来越多，苏老没有时间和精力帮他们每一个人都刻碑做墓，只好用一个册子记录荒坟之下的身份，来日真相大白后，也好有人前来祭奠。如今这份光，他终于是等到了。
17.
三人在这沉重的气氛中应下，盘算一番后，由红凝和唐周去找人，杜怀生一人卖画筹集善款。
红凝和唐周的速度很快，只是衙役也在搜寻，多少也打了两三次照面，搪塞过去后，在人烟稀少的石窟中找到奄奄一息的曹应。
他从胡府逃出来已有五天，为了躲避追兵摔断了一条腿，渴了就喝露水，饿了只能吃野果，饥寒交迫，这会儿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人已是没什么力气再跑了，拖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往后退着。
“你别怕，我们不是胡府派来的人。”红凝喊道，纵然她对胡府没什么好印象，但祸不及他人这个道理是学到了，冤有头债有主，殃及无辜可不是正道使然。
仔细想想，曹应确实未曾见过他们在府中出现，试探性地问：“那你们为何前来？”
“你若是能跟我们回去指证胡啸天，那些追兵我自会替你解决。”唐周侧身，让他瞧见石窟外的大好风光，他想让曹应看见的是只要人活着，就有希望。
但这风和日丽，他再也不愿看见。
“我还勉强撑着，是为了给我才及笄就死去的女儿报仇。”曹应捶打着摔断的那条腿，是很痛，但远不及心中的痛，“他祸害旁的女子也就罢了，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女儿的头上。这些年我为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，他全然不顾！”
什么叫罢了？红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，果然和胡啸天是一丘之貉。
“你女儿是女儿，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？”唐周脸上露出淡漠的神色，对于这样的人，完全不值得同情，只可怜那个小孩。
“或许这就是报应......报应啊......”他悲痛欲绝地捂着眼睛，下一刻喷出一口淤血，整个人死狗一样倒在地上。
两人这才发现，曹应的腰后中了刀，嘴唇发白，脸上也失了血色。
唐周赶紧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，还有一丝微弱，于是将他扶起来打算找个地方医治，曹应倒在地上，连连摇头，气若游丝：“我早就不行了，既然你们要翻案，请替我的女儿将胡啸天绳之以法。”
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血书，上面写满了胡啸天鱼肉百姓的罪状，桩桩件件，何时何地，尸骨证人皆陈列在上，下方是他按压的手印。
“有了这份证据，告到督府，定会有人前来查案，你们须得找个可靠的人，最好是他的亲信，如若不然，胡啸天反咬一口就糟了。”曹应说完这句话，呜咽一声，断了气。
石窟的不远处有一处风水还不错的空地，立了个新坟，正是曹应女儿的，唐周和红凝将曹应的尸身葬在他女儿的旁边，没有执念的魂直接入了冥界，等待轮回。
下一世会发生什么......谁又能知道呢，能掌握住的，不就是当下的日子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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